寒衣节那天,我给父母带了一瓶百年润发
天气渐凉,又到寒衣时节,寒衣寒衣,顾名思义就是天冷了该加御寒的棉衣了,该给逝去地亲人们送寒衣了,今年的寒衣节与西安供暖的日子巧合了,农历十月一,阳历十一月十五日。
寒衣节,又名鬼节,我很不喜欢这个叫法,故去的父母大人音容笑貌温暖如故,我实在不忍心以一个鬼字了了。
往年的这一天,按旧习俗我们家兄弟姊妹们会在老大哥地带领下给父母上坟祭扫,上香烧纸钱,烧御寒的纸棉衣。
今年同样大哥早早地跟我们约定了上坟的时间。
但与往年不同三兆公墓现严禁焚烧祭奠,取而代之的是鲜花祭,总让人觉得有些失落。
在没有统一固有祭奠用品模式的情况下,为逝去的亲人准备一份什么样的祭品,真正成为了追思的一部分,我今年特意为我的父母准备了三样祭品:网购的百年润发洗发水、自己培育盆栽的黄菊花、中秋聚会哥哥嫂嫂给我包的速冻饺子。
老父亲走后我家春节大聚会的场面就小多了,爸爸排行老大兄弟姊妹八个,逢年过节弟弟妹妹们拖家带口三四十号人都到我家聚会吃席,亲戚走后才轮到我们家孩子吃个剩饭喝个菜汤,在当时我还小只知道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的跟着送客送到大门口的热闹欢喜,今天才真正体会老父亲老母亲这个长兄长嫂的不易,尤其是在那个经济困难要啥没啥的时候。现在日子过好了,吃已经不是聚会的重头戏,要的是这样挤在一起的热火劲,可是想把人聚齐太难了,三原二哥身体不好来不了,深圳大侄子一家,西安侄女、外甥都因工作忙孩子要补习来不了,还有留学日本的外孙子更是来不了了,在今年这个特殊的年份就这一小部分人的聚会也很难得的了,国庆节、中秋节,再加上老父亲的诞辰日,真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速冻大肉萝卜饺子是我们家传统的味道,肉多馅儿实个大,敦实厚重有嚼头,是老父亲传下来的手艺,传承给了三哥三嫂。
三哥三嫂国庆节在家拌好饺子馅带到我家,我的大哥大嫂大姐姐夫们则带上他们做好的拿手好菜赶来,一大家子挤挤洽洽围坐在一起,跟以往一样大哥一人擀皮供四五个人包,大嫂负责把包好的饺子摆到板子上,指挥小一辈的娃娃往冰箱里冻,我家平时没有那么多的摆饺子家什,我就临时把画板铺上打印纸代替。
热闹的聚会结束后,你再看我家的冰箱冰柜满满登登,我准备的东西不仅没用上还沾回来了不少,我知道这就是爱,这就是我的兄长们对我这个老小的特殊的关爱,这就是我的爸爸妈妈给我们传承的家的温情。
尽管二老离去已二十余年,可这种温情的温度依然没变,所以我要把我们兄弟姐妹们聚会的大饺子给爸爸妈妈煮好带去,让他们像活着一样和我们一起分享团聚,告慰他们,你们的孩子们过得很好很团结。
饺子是我代表大家给父母亲的,而我特意网购的百年润发洗发水和自己培育盆栽的菊花,则分别是我挥之不去的心结和影响深刻的回忆。
菊花黄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一楼光照不是很好,家里人多房子又小,加上爸爸妈妈工作都很忙,我家几乎从不种花种草,于是我就很羡慕三楼道芳家种在窗台外搭上的黄菊花。
爸爸得知我喜欢道芳家的黄菊花后,什么也没说就慢慢地开始种花了,开始是一盆两盆后来种了十几盆子,除了菊花还种了文竹。
屋里光线不好,空间又小放了花盆人就站不下了,每天早晨天不亮,爸爸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花一盆一盆的端出去摆放在我家窗户外面的窗台上,晚上睡觉最后一件事再把花一盆盆端回来。
跟着爸爸跑前跑后,被妈妈呵斥碍事不觉的小时候真美。
虽然是因为我的喜欢爸爸开始了种花,但我还真的没有帮忙干过种花的活,因为我太小了搬不动够不着。但这丝毫不影响我跟前跟后吸着鼻子去追撵,随爸爸的脚步晃动而弥散的菊花香味,用小眼睛瞅那浓艳凝重的菊花黄。
爸爸每天不辞辛苦地侍弄花草的一举一动潜移默化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后来我渐入中年有钱有闲后很自然地养起了花,怎么浇水施肥什么时候换盆移栽无师自通,如今我养的花花草草把我的家门口装点得漂亮繁盛,成为了小区院子里的一道景观。
从小到大尽管我家的经济一直不是很富裕,但我确实是被父母尤其是被父亲娇惯宠溺长大的。
家里用白面包杂粮做的花卷,两头白面多的肯定给我;箱子里存下的不舍得吃的苹果一分为二,我独享一半,另一半分给哥哥姐姐们;过年不论多难爸爸都要给我留一碗粉蒸肉到大年初五我的生日吃。
父亲从来没有打过我一巴掌骂过我一句,甚至连硬一点的语气都没有,他就像种花一样一点一点以身作则,用自己的一言一行感染着我们。
我在以爸爸为首的大家庭里被呵护长大慢慢学会懂事,心疼父母开始撒谎说我不爱吃鸡蛋,不喜欢香油的味道。工作后给父母买拖鞋买衣服对他们撒谎说很便宜。
印象深刻的是父亲患病期间,我单位在雁塔路上三二三医院对面的杂粮食府会餐,其中有一道条子肉特别好吃,我就记住了。
周末我专门到店里花50块钱买了两份带给爸爸吃,怕爸爸不舍得吃谎说10块钱一份,说是路过三二三医院门口的大排档买的。
父亲去世后听三哥给我说,你买的条子肉咱爸特别爱吃,但只吃了一口就给大家分了,剩下一碗死活都不吃让冻在冰箱里,等他的小妹妹我的小姑来的时候硬给小姑带回去了。
三哥也曾按我说的去大排档找过,但到哪个大排档能找到这么便宜这么好的条子肉呢。
我埋怨三哥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三哥说:咱爸不让。
我只有流不完的眼泪我还能说什么,这是老父亲不舍得让他的小女子花钱啊!
菊花渐黄天愈寒,父母远去不回还。
岁月悠长人易老,儿女如今鬓已白。
百年润发
这里要先避个嫌,这不是广告,这是我对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一段记忆。
我是六十年代生人,我们这代人从小生活环境贫穷,洗头发都是用中华肥皂,能用香皂就算奢侈了。
用肥皂洗头必须要洗得干净彻底才行,先打两到三遍肥皂搓洗到泡沫又多又白,然后用清水漂洗两三遍直到水清无沫,否则洗完的头发上有一层白濛濛,涩(sei)地梳不通。
小时候上学每个星期三下午是老师开会学习的日子,学生放假半天,我这半天主要的任务就是洗头。洗头在厨房进行。先打开蜂窝煤炉子的炉门烧开水,开水烧开灌满电壶,电壶叫电壶实际上就是保温壶跟电没有一毛钱关系,两电壶灌满再烧开一钢筋壶就可以开洗了。在烧水的过程中把窗户门都关严,聚一聚热气脱棉袄的时候就不会太冷。看见图中的大棉裤腰了没,很真实,棉裤外面罩上单裤,单裤一星期一洗,棉裤两三年一拆洗,续点棉花加长裤腿把烂洞补一补又能撑几年。我穿的是背带棉裤,前片有和裤腰连着的护搭子,后片是活的方便上厕所,后腰上缝着布带子当皮带用,经常有小朋友系(ji)了个死疙瘩,急着上厕所解不开尿裤子的。妈妈很辛苦我们四季的衣服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的,后来大嫂二嫂进门接替了妈妈的任务,我开始穿上大嫂做的新式罩衣,二嫂和大姐的手织毛衣毛裤,我也洋气起来了。
那时的用水不要钱,但要用蜂窝煤炉子把水加热那可是要费一番时间的,长头发最少也要用两大钢筋壶开水,所以洗头在当时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尤其是冬天,没有暖气,光光是在寒冬腊月下脱掉大棉袄就是个严峻的挑战。而我们在那个时候女娃基本上还都是长辫子,齐腰长的那种。
直到改开后的八十年代末,洗头膏的出现才革了肥皂洗头的命,一种装在塑料小罐子里粉红或粉蓝半固体稀泥状,很像冰激凌的东西应运而生,风靡全国,从此年轻人的头发有了芬芳的味觉,但上年纪的家长们依旧保持用肥皂洗头的习惯,不是他们不想用,是不舍得。
再后来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高级的瓶装洗发水把洗头膏又下放给了不舍得花钱的大人们。
百年润发就是那个年代的经典,发哥周润发出演的百年润发广告成为广告界的范例,充斥街头巷尾的电视广告使百年润发在洗发水领域独占鳌头。
我那个时候正处在家庭事业的奋斗期,一天到晚忙得鬼吹火,接娃送娃上幼儿园,满世界应酬谈业务,绞尽脑汁为客户设计产品策划活动。
生活上是驴粪蛋蛋外面光,天天出门把自己描得是光鲜靓丽,黑里半夜在乱七八糟的案子上点灯熬油画稿子写文案。
自已都顾不上自已,更别说父母了,我住得离我娘家又比较远,一个在东头铁路局,一个在西边盐店街,而且当时也没觉得父母需要我什么,觉得他们并不老,甚至有时回娘家还把他们的洗头膏滥用一下,一点没有想到他们会不舍得用。
直到有一天接到我远在外地的二姑的电话我才似乎意识到什么。
二姑在湖北黄石定居,来西安出差顺便看望大哥大嫂,可能在我父母家住了一晚吧。
电话中二姑说,看了大哥大嫂身体健康孩子们也都不错她心里很高兴,但有一件事情她念念不忘想想心里就难过,那就是看到她的大哥大嫂还在用那种桶装的廉价的洗头膏洗头。
说实在的当时二姑对我讲这些时,我真没当回事,因为我也在用廉价的桶装洗头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二姑可能不太了解他的这个大哥大嫂家的不易,我的父亲兄弟姊妹八个,他是家中长子,我爷爷原先在徐州城里开铺面做生意,解放后一家大小回到农村参加土改,地多人少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我父亲就变卖了我母亲的嫁妆,只身一人来西安打天下。
父亲没有辜负这个大家庭的厚望,在后来的五六年里不仅自己事业有成安家立业,还把他的弟弟妹妹以及我的爷爷奶奶十来口子人都引到了西安,年幼的孩子加上尚在读书半大不小的弟弟妹妹,一大家子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艰难,我父母作为长兄长嫂全力以赴舍小家顾大家地补贴着大家的费用,就这还是落下了饥荒,直到1984年的某一天父亲才扬眉吐气地对我们宣布:今天咱家的外债全部还清了。
而我们家的穷在市政府也是出了名了,我们家的孩子给人的印象也都是,本分朴实不像干部子弟,直到现在我都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从不染指名牌奢侈品。
所以没有二姑的提醒,我还真没有要去给父母买洗发水的想法,因为我自己用的就是廉价桶装洗头膏,二姑的电话让我有了生活品质问题的思考。
又过了几年爸爸妈妈眼见得变老了,当年二姑的电话时不时地也会在我脑中冒出,每当看到周润发的百年润发广告,我也想着哪天回去给爸爸妈妈买瓶洗发水,去大商场就买百年润发别的牌子都不要,要弄就弄最好的,但每回回娘家都就着方便地买点肘子呀点心的带回去了,总觉得以后的时间还很长以后再说。
但岂料不幸的降临从来是不考虑时间长短的,突然间父亲就得了大病,三年不到父母相继去世。
爸爸妈妈的合影不是很多,现在用来怀念祭奠的那张合影照的不太理想,我更喜欢我自己画的这一张,这是我小时候刻在脑海里的快乐瞬间:爸爸给妈妈洗头理发,妈妈脖子上围着枕巾照着镜子前看后看的挑毛病,这边长了那边翘起来了,爸爸则耐心地像个小工一样这修修那剪剪,有时候俩人也急也吵嘴,最后爸爸总会把妈妈逗乐,爸爸最常说的就是:你好,都是你好,你养的虱子都是双眼皮。
痛定思痛,百年润发洗发水的结就梗在了我的心里,至今为止我都刻意回避这个品牌,从没有用过这个品牌的任何产品。
时至今日,生活愈来愈好,越是生活无忧越是悔及当初,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总是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借此寒衣节我只能以祭奠的方式向我的父母行孝,敬献一瓶百年润发祝愿父母在那边生活舒心百事顺遂。
年少不知愁滋味,没心没肺闯世界。
父母百年方恨晚,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者 | 骷髅裤头 | 陕西人